新鮮運到的長野的螞蟻;去年曬干腌好的櫻花;柑橘類水果配上海藻、橄欖油;掛三個月的烤鴨,明火烤后再剔除內(nèi)臟;13個工作人員花8小時剝出來的蛤肉;清爽的蘿卜湯……
這是東京Noma餐廳一位中國食客的菜單。
這個Noma餐廳曾被英國美食雜志評為世界最佳,即使人均消費8萬日元(約合4千人民幣),訂位子的已排到了幾年后。這位同胞挨個將這些餐點拍下來,發(fā)到網(wǎng)上。
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錢,沒有虐殺,也沒吃保護動物,作為看客,我只關(guān)心一點:費這么大勁,好吃嗎?
說實話,看到第一道菜螞蟻,耳邊就響起《圍城》里方鴻漸老媽的話:“送給我都不要吃!”
當(dāng)然,老太太這樣的態(tài)度未免有些本位主義,人家是美食家嘛。我們知道,勇敢的美食家用舌頭探索世界,從不缺少第一個吃螃蟹的勇氣。在他們的帶領(lǐng)下,螞蚱、知了、蠶蛹、甚至大尾巴蛆,都能做成美味吃。
所以土鱉如我也不得不承認(rèn),除了食蟻獸,美食家也懂得欣賞螞蟻的風(fēng)味。比如這位幸運的中國食客,就在Noma餐廳的長野螞蟻身上吃出了“略帶蟻酸的森林之味”。
可是,除了螞蟻,其他的菜好像很一般嘛。腌櫻花,讓人想到《紅樓夢》里妙玉請寶玉喝茶的段落。泡茶的水,是梅花上的雪掃下后貯藏的雪水,明顯比腌櫻花更有意蘊哦。
再看菜單里比較重頭的一道,是腌制三月的牛肉,取肉汁,用來泡蛋黃。再將那蛋黃和幾種植物的塊莖一塊加熱。這道菜的制作,讓我想到了《紅樓夢》里鳳姐請劉姥姥吃的茄鲞。且看鳳姐兒介紹制法:“你把才下來的茄子把皮簽了,只要凈肉,切成碎釘子,用雞油炸了,再用雞脯子肉并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雞湯煨干,將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嚴(yán),要吃時拿出來,用炒的雞瓜一拌就是。”
一個是用牛肉汁煨蛋黃,一個是雞湯煨茄肉,“世界最佳”并不比寧國府的私房菜好多少嘛。
至于“13位工作人員8小時剝下來的蛤肉”,無端端讓我想到魯迅筆下他父親的藥引:“冬天的蘆根,經(jīng)霜三年的甘蔗,蟋蟀要原對的,結(jié)子的平地木……多是不容易辦到的東西。然而我的父親終于日重一日的亡故了。”
且不細(xì)究13位工作人員8小時為啥只剝了一小碗(目測),他就是剝了10小時,蛤肉還是蛤肉。東西沒變,烹制方法若不出新,味道能有什么變化?
再說其他幾道菜如烤鴨、核桃果仁的豆腐、米餅、焦糖紅薯,這位食客說吃出了日式禪意,“皇室待遇不過如此”,恐怕更多是心理作用吧。電影《食神》里,主角史蒂芬周就深諳此道,請看他如此推介一碗雞蛋大腸面:
“首先,我要重金禮聘一對熱戀中的豬,再用濃情化不開的豬血,然后把它們的皮炸成金黃色——是情比金堅的炸豬皮……再將一生只戀愛一次的巴黎九棍魚的魚肉打成魚丸,再放在印度的感情咖喱上面,說起來當(dāng)然少不了代表天長地久的韓國野生蘿卜,再加上一條蕩氣回腸的豬大腸……再鋪在一碗纏綿的面條上面。”
想這位食客,排了這么久的隊,想著“世界最佳餐廳”,胃口吊得高高的,得什么樣的美食才能滿足這份期待?一邊吃東西,一邊還要拍照,想著一會發(fā)到網(wǎng)上去,固然是有分享精神,卻不免為此分心,不能專心體味,可惜了這一趟。
想起有記者問美食家蔡瀾:吃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蔡瀾說:是粗茶淡飯,吃肉要用手抓,喝酒要用大碗。
大概做什么事情,動機越單純,越能深入其中。附加的一多,便失卻了本來的魅力。
說了這么多,我也餓了,今天有老爸帶來的饅鲞——這條海鰻,來自東海的深處。勤勞的漁民,在狂風(fēng)巨浪中冒著小船傾覆的危險,將它捉來。父親用上好竹鹽,將它腌制,高掛。在寒風(fēng)中搖曳了一個多月,它才來到我的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