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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于2020-10-10 12:2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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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這個詞,特別耐琢磨。在中文里頭,教與育是兩個字,往起源上說,各有其意義。翻開《說文解字》,教,指的是“上施而下效“;育,說的是”養(yǎng)子使作善“。到了現(xiàn)在的表達中,如果分開來用的時候,教,更多的會強調(diào)偏正式的教與學,教書,教課,教學;而,育,除去主要集中于家庭的生養(yǎng)哺育之外,到了學校階段,則一般更突出那些非正式的、非課程方式的培養(yǎng),熏陶,化育,育人。

    教,就有教者、師者,教師,以及學生,學習者。育,就有生態(tài)、氛圍、體系,跟教比,網(wǎng)狀而非層級的色彩更重,參與的角色也更豐富但又不那么容易抓得住。二者當然是個融合、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但是,對照起來做些思考,也許可以給我們一個思考角度來探究未來教育的問題。

    突如其來的疫情帶來了一次居家進行學校教育的大規(guī)模探索。這句話聽起來沒錯,但是深究一下——我其實不斷地問很多人,居家進行的,到底算不算是完整的學校教育。以其中最有組織肯擔當?shù)闹袊鴮W校來說,除了實驗類的課程之外所有課程都能有秩序地進行,師生云上見面,課堂以不同平臺多樣交互的方式實現(xiàn)出來。

    如果在線教學的質(zhì)量有保證,那么是否認為,學校教育就是完整的了呢?如果不完整,那么,還缺了什么?肯定不是體育課、實驗課,一些學校連這些課都嘗試著適度變形呈現(xiàn)到線上或分布實施了。認真思考這個“還缺什么”的問題,其實,像是個思想上的對照實驗,給了我們一個追問教育的成果究竟都包括些什么的好機會。

    教育得要回歸本來才能面向未來

    成人、成才、成群,大學教育的三類成果

    學校教育,不同階段、不同層次各有其定位、價值。具體到大學而言,成人、成才、成群,這“三成”是我試著總結(jié)的三類成果劃分。三個“成”,都是動詞。

    成人,指的不是年齡、生理所自然帶來的成年,而是獨立、成熟、責任意義上的“長大”成人,人格、品格、性格走向成型,你是你自己了。成人是成才和成群的重要基礎。坦率的說,現(xiàn)實中有很多大學生,也許成人的目標還沒有達成,課程合格,學業(yè)完成,也許你會說他成才了,但一打交道、一過事兒,就會感覺還不成人;這種缺了成人做基礎的成才,相當不牢靠,但靠畢業(yè)證書不一定分辨得出來。細想想,要達成成人這個目標,只是教,少了育,真不成。

    說到成才,教給予成才的貢獻很大,因果邏輯鏈條相對清晰,實現(xiàn)起來比較有效。這使得這個“成”,有點兒獨大,顯眼、占地兒。很多說是教育研究的,說著說著,做著做著,就成了教學研究,甚至課堂教學研究。東北話叫抽抽,縮水了。這個(也許是)不經(jīng)意的概念滑脫,卻實在值得引起高度警惕。

    多元智能探索了這么久了,學校教育還是攥著邏輯數(shù)學智能和語言智能,甚至語言智能被過度邏輯化、形式化。才,在大學階段中,也往往具體到某個專業(yè),這并非不可以,但專中是否有著通做底色,通厚基礎,通當鑰匙?造成社會越來越巴別塔化的專業(yè)繭房這種病,不能靠放棄專業(yè)來治,而得靠加強通識來防。

    最后說說成群這個重要的教育成果,我們說的少,其實很不該。在“成群”的過程和結(jié)果中,包含著相當重要的價值觀、規(guī)范、身份認同的互動與共享,目標是讓每一代人中的每一個人,不只是成長為個體的成人,還成長為共同體中的一個成員,有機一員。

    學校中的學生是流動性的,但,人走群立,這是學校教育對社會、對國家乃至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個十分積極的貢獻。成群這個目標的達成,育能做的貢獻很大,不可或缺,同儕砥礪、社群建構(gòu)是一種相互作育。教也應著眼于成群而教,但現(xiàn)實中成群常常被教學和教師給遺忘了。

    團隊合作是受到各種各樣的高度推崇,也寫在各種培養(yǎng)方案和課程大綱的教學目的中的。但學校中評價和衡量學生卻總是以個體為主,很難見到把團隊作為一個整體來做認可鼓勵,算成績非要分得清清爽爽才行,這里頭其實是把一種社會原子化的價值觀“悄悄地”遷移到了職場、家庭中去,須知這播下的可不是粒好種子。

    從重教育輕,到讓育成為要領(lǐng)

    現(xiàn)在的學校教育,不管是高等教育或是基礎教育,觀察起來,學校在“教”上下的功夫多,得法不得法先不評價,但是肯定是——資源投入集中、評價最為看重,抓手多指標細。而在“育”上,實事求是地看,學校之間、校長與校長之間,不同老師之間,差別就相當?shù)么罅恕?/div>
    人們要么總是習慣于把育放到特色指標中去,是better to have而非must的指標,而不是評價學校、老師和教育成就的主流的,決定性指標。對育的投入,則總是愛說,這是個良心活,或是個無底洞。歸根結(jié)底,育的衡量評價,不是那么有辦法,育的投入和產(chǎn)出之間,成果不夠顯性,因與果之間大多要長期才看得到,過程還很錯綜復雜。

    教,常有計劃;育,卻靠發(fā)揮。人們回憶起自己求學時,說遇上了一個好老師,或趕上了一個好班級,不只是說他課教得好,班中學生都是優(yōu)中擇優(yōu),往往說的是這個老師改變了自己,這個班級影響了自己,靠的是,育。好的發(fā)揮,即興中見水平,看似自然而然其實透著火候閱歷老道。發(fā)揮,因人而異、因勢利導,這是育的重要特點。

    再比如說,請?zhí)貏e認清:體育不是育體。學校在體育上下的工夫大,千萬別誤解為只是為了學生們把身體練得棒棒的,事實上,體育、運動,不同集體之間進行的很花時間的比賽(看看那些安排稠密讓人乍舌的賽季),育在成人和成群上的功效遠比運動技能、身體素質(zhì)來得重要得多,關(guān)于這一點,清華馬約翰先生在1926年寫的碩士論文《體育的遷移價值》值得認真讀,讀懂弄通還要真心去做。

    有我的老師輩兒的老師跟我提,大學里頭現(xiàn)在能做些什么,讓男生更血性,血氣方剛一些呢?我沒敢說,這要真是被高度重視起來,按照剛才描述的這種重教輕育的路子,估計得想辦法開一門課,有學分的課。君不見,希望加強領(lǐng)導力、溝通本領(lǐng)、批判性思維能力,就都開出了一門門直奔主題而去的課來。

    我把這叫做學分化、課程化,是豎井化和知識化的解法,我們要的結(jié)果是發(fā)生在價值觀、品格、能力、素養(yǎng)上,不能靠著學了十六章的領(lǐng)導力和溝通的知識、理論,那都是些游泳書、菜譜,以及冠軍運動員的新聞報道。動輒設課,是誤解了教與育的關(guān)系和區(qū)別。當然,也凸顯出在育上的少招無措。

    沿這角度捋到此處,如果看未來教育的希望的話,我認為,教與育的這個狀態(tài),可能會,也應該發(fā)生重要的變化,帶來教育在過程與結(jié)果上的積極變化,當然也會給教育工作者和學習者們帶來挑戰(zhàn)與機遇。是什么呢?簡單地說,教重育輕、重教輕育的格局,也許該走向教與育更加平衡,并以育作為要領(lǐng)。教與育更平衡,但,育會成為要領(lǐng)。

    教育得要回歸本來才能面向未來

    教育的目標,培養(yǎng)工具還是培養(yǎng)全人

    為什么這么判斷?理由有很多。首先,大學已經(jīng)接近千年史,但工業(yè)革命后這260多年來,我們正經(jīng)歷著知識稀缺到器識稀缺的加速之變,也可以稱之為,知識力向器識力的大變局。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們的教育系統(tǒng)演化成今天的這個樣貌,是從飽受知識稀缺的苦日子走出來的這個路徑?jīng)Q定的。知識的代際傳遞,教最有效率。劉慈欣筆下《鄉(xiāng)村教師》中那種專注于“兩代生命體之間知識傳遞的個體”,何其偉大。人們總是習慣缺乏什么,就更看重什么,急缺先補,而且這種“饑餓記憶”還會沉淀到基因中,在體制中傳遞。人們常說知識就是力量,知識改變命運。知識分子也容易被理解為有知識的人,這讓不少知識分子覺得這是個不那么夠勁兒的望文生義。

    好消息是,知識的生產(chǎn)效率在加速改善,伴隨著這個好消息的那個壞消息是,教育卻還在以從知識稀缺情境遺傳繼承下來的模式有效率地進行中。知識永遠不會夠,但在發(fā)達教育體(跟發(fā)達經(jīng)濟體有重合也有不同的概念)中,在持續(xù)擴大的教育的高階接受者群體中,知識特別是熟知識的邊際貢獻在下降,人與人之間知識掌握度所帶來的區(qū)分度在降低(此處仍要默默地說,全球知識分布與教育差距的現(xiàn)實挑戰(zhàn)仍然是嚴肅的,就像全球的經(jīng)濟與財富差距一樣)。

    這個趨勢對思考未來有啟發(fā)性,所謂未來已來但分布尚不均勻。這就說明到了知識擺脫匱乏、不再因其稀缺而發(fā)揮決定性作用(不要誤解,知識的基礎性作用仍在強化)的時候,人的器識,更凸顯出其稀缺。

    器識,說的是器量與見識,是判斷與信仰,是格局與境界,是精神世界的豐盈與包容,是君子之道。我經(jīng)常聽到人們從各種角度來引用菲茨杰拉德的那句話——同時保有全然相反的兩種觀念,還能正常行事,乃是第一流智慧的標志。我覺得這說的就是器識。很早的時候,軸心時代的時候,器識,就被提出并向往。但,是少數(shù)人的博雅而已,所謂自由人的技藝,離普羅大眾實在是遠極了。比較一下兩個包含“器”這個字的詞:君子不器,器識為先。這兩個器字,都是從容器的辭源化來的,但卻恰恰代表了兩種不同的教育目標——是要培養(yǎng)工具,還是要培養(yǎng)全人?

    器識的修煉養(yǎng)成,教是基礎,育是關(guān)鍵

    器識稀缺對教育的危害,也是1947年梁啟超先生的公子梁思成在他的演講“半個人的世界”中的一個判斷,一個告誡。好大學培養(yǎng)的人會走出怎樣的人生,做出怎樣的貢獻來?以建筑設計行當來說,人們會說起建筑師與建筑家的分別,匠人匠氣與大師匠心的分別。梁思成當時是呼吁文理切不要分家不可偏廢,否則培養(yǎng)出來的就只是半人。不少前輩學人都照著或者接著梁思成先生的這個話說,這里我借著他的這個喻說一句,教與育不能偏廢,重視教不能忽視育,不做好或者做不好育的功夫,培養(yǎng)出來的就是半人,不是全人。

    有知識缺器識,教出來的是人手,也許勉強可以叫做人才,但恐怕很難出落成人物。人物是能讓一個地區(qū)、一個行業(yè)、一家組織的命運因為他(和他團結(jié)鼓舞起來的人)而全然不同(make a difference)的人。有人用“有知無識”來說類似的看法,有知識而無見識無膽識,也可以看作是相通的,有知識而缺器識。后面會說到,器識在創(chuàng)新時就表現(xiàn)為最稀缺可貴的卓識。

    這里說器識力,器識要擺脫稀缺狀態(tài),得有個基本的認識,那就是器識不該是也不再是少數(shù)人的專屬,不是貴族化的東西,而是未來常人普通工作者的基本特征,這種意義下談器識因稀而貴需要重視培養(yǎng),那影響的是整個的公眾和大眾教育,而非只是很少部分接受的所謂舊時代的精英教育的人。器識的修煉養(yǎng)成,教是基礎,育很關(guān)鍵;蛘哒f,光靠注重教,達不成器識目標。

    教育得要回歸本來才能面向未來

    也有研究從隱性課程的角度去分析“育”。在學校里,學生的非正式學習的各種要素,如師生關(guān)系、生生互動、各種校園的規(guī)則與程序、隱喻,無意、日常、隱性或顯性的的各種學校生活經(jīng)驗,經(jīng)常而又有效地在“育”。《要領(lǐng)》一書的譯者序中,我說校長們院長們不要認為自己一旦做了行政管理工作,就不再有機會給學生在教室教課,因此對講臺戀戀不舍。其實,課他們還在教,范圍還更大——他們是在教一門十分重要的通選必修課,就是校長院長的言行示范,這是門重要的隱性課程,育人價值很大,并且不僅是對在校生開設,校友和社會公眾,都是這門隱性課程的學習者。

    可以說,學校中的管理工作,日常運行,也同樣是在以隱性課程的形式在育人。學校如何對待那些基層職員、如何看待不同意見、如何尊重傳統(tǒng)并推陳出新,這些治校之道,看在學生眼里,他們會走心動腦,這同樣是在育人,也可稱之為不教而教(但我不那么愿意稱之為不課之課,因為怕走回凡培養(yǎng)問題都要變成找課要答案、設課求解法的老路)。

    不教而教,一可以念做是不教(jiào)而教,強調(diào)少說教重熏陶更在意學習者的接受;不教(jiāo)而教,也可以換個念法,理解為教的目的是為了將來不用教(葉圣陶先生的思想,授人以漁而非授人以魚);不教而教,還強調(diào)的是教師不教,學習者的主體作用發(fā)揮下的自我教、相互教、師先前的不啟不發(fā),這樣才能讓學生進入憤、悱的狀態(tài),才給了師之啟、發(fā)以可能。這也提醒我們避免陷入教學中的過度教,內(nèi)容講得太清楚完備,因而犧牲掉了學習者的好奇、思考和內(nèi)生動力。

    不教而教,還有一層意思,是大學階段中,父母親的放手。繼續(xù)關(guān)心,繼續(xù)愛,卻不輕易插手、上手、代勞、代腦,這對三成的達成都很關(guān)鍵。教與學是個矛盾,教得過多,學的主體性、積極性、創(chuàng)造力會受到抑制;父母子女也是類似,父母名為“僅供參考”的意見過于強大,子女的摸索、嘗試的勇氣也會受到抑制、自我抑制。摸索跟探索比起來不那么好聽,但摸索有摸索的獨特價值,那種缺少經(jīng)驗沒有把握的心理狀態(tài)、行為特征中,蘊含著真正的成長。英文中有兩個詞,independent,interdependent,這當中的度,是父母和子女都需要多琢磨的。

    育,學校中的全員都在努力,教師當然責無旁貸,“師如何教,亦師所教”,說的是課程教學中的教師傳遞著融于內(nèi)容之中、超越內(nèi)容之上的價值觀、視野、品味、追求,這都是極為重要的器識熏陶之“育”。除了學科的教師之外,越來越多的育的內(nèi)容,需要受過專門訓練甚至專業(yè)認證的導師(mentor)、顧問(溝通、職業(yè)發(fā)展、心理、關(guān)系)、教練(其實體育教練、藝術(shù)指導等早就在學校里育人了,只是未來的教練概念更寬)等參與其中。之所以強調(diào)專業(yè)資質(zhì),除了水平因素之外,一個原因是這些導師顧問教練們對自己所給予學習者的長期影響擔負上很大的道德責任和法律責任。當然,這個過程中,學習者是以主動的角色來行動,處理關(guān)系起伏,其他人,應是從旁,要么袖手頷首(貌似無為,其實拿捏得恰當比有為還好),要么適時地問出關(guān)鍵性的問題——總歸,學習者是要自己過這一生的,導師不是學生命運的主人,卻可能榮幸地成為如《死亡詩社》中的啟蒙者和終身益友。大學(以及中小學中的)這一類老師,不是academic professors(學術(shù)教授),不屬于某個具體院系、學科,專注于形成“育人”工作的生態(tài),圍繞學生成長發(fā)揮其訓練有素的優(yōu)勢;這類學校中的專業(yè)人士的規(guī)模增加和質(zhì)量提升,會促進著未來學校(各層次都需要)在“育”上的達成與豐富。還要看到這部分專業(yè)人士急缺,未來需要大量的人員補足和持續(xù)培養(yǎng),但相關(guān)的儲備、訓練還很顯不夠,還遠遠不夠。

    此外,快速發(fā)展的技術(shù)也應該在“育”的方面提供恰當?shù)膸椭、輔助。例如,在領(lǐng)導力領(lǐng)域當中有一個重要概念叫“熔爐時刻”,指的是人們面臨一些非常有考驗性的挫折和停滯,進入異域或者離開舒適區(qū)帶來的恐懼和挑戰(zhàn)等,經(jīng)歷熔爐找到(創(chuàng)建)意義常帶來領(lǐng)導者的關(guān)鍵升華,當然熔爐中也會有不少人因此沉淪或選擇躲避。勝任能帶來貢獻與愉快,但“熔爐吃勁”才能成長。認識到熔爐的價值也要看到它在現(xiàn)實中的成本、代價,大多是不可逆的。這樣的一個寶貴的作育成長的過程,我設想,在未來有沒有可能會借助一種沉浸式的技術(shù)把人們“本質(zhì)安全地”帶入到這種高擬真情景中去,以某種熔爐親體驗的方式、以某種成長失重器的設計,幫助促進領(lǐng)導力(還有倫理知覺與決斷等許多“器識”)的提升。當然,自主節(jié)食永遠不是饑荒中的被迫挨餓,但技術(shù)未來在讓人沉浸這個維度上的發(fā)展還是很可期待。我的思考是,技術(shù)目前仍然是在教上、內(nèi)容傳遞上投入得多,而“育”上未來大有文章可做,虛擬現(xiàn)實、增強現(xiàn)實不該只用在知識傳授上,而要更有意識地支持在以體驗促成長中。未來教育,不是未來教學;技術(shù)輔助和服務的對象應該是前者。

    教育得要回歸本來才能面向未來

    器識為先,讓人不機器化、不異化的要領(lǐng)

    育,作為未來教育的要領(lǐng),其實給智能教育這個熱門話題也提了個醒,你這個概念是否說得太大了點。也許是智能教學或者智能知識點搜獲答問程序而已。教育的育字,給了學校教育中的教育者們很大的挑戰(zhàn),也留著很大的天地,“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樹和云不好說,靈魂這事兒,機器、智能還沒成人。

    同時,人的器識這個未來教育的培養(yǎng)目標,是AI也好,高科技也好,都無法替代的人的優(yōu)勢。這也是我的主題,教育要想面向未來,就要更加回歸本來,這個本來,說的是器識于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zhì)性,以及,教與育的完整與平衡。

    談到技術(shù)與未來教育,教育工作者就會思考,日新月異的技術(shù)發(fā)展會對教育帶來怎樣的挑戰(zhàn)?“阿爾法狗”(AlphaGo)的勝利也好,奇點理論的熱議也好,著實讓學生和他們的父母們焦慮起來——盡管才是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究竟選擇什么樣的專業(yè),未來才不會被人工智能碾壓、打敗、替代;或者轉(zhuǎn)化為一個給教育者的問題是——更一般地,教育要在受教育的人身上培植(我們可不是機器,這里可不是配置)怎樣的本領(lǐng)、特征,才更能適應未來甚至引領(lǐng)未來。

    其實,機器答對的考題多,只不過說明考卷考察的仍是知識而非器識。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說過,他并不擔心機器變得像人,更擔心的是人變得像機器。我加個“讓”字把問題重新提一下,不管現(xiàn)在或未來,是否“讓人變得像機器”,社會中的每個組織和個體都該反思,但是教育首當其沖。

    要讓人不機器化、不異化的要領(lǐng)同樣是:器識為先。

    比如,未來需要更多的人發(fā)揮自己的領(lǐng)導力,領(lǐng)導者不再是(絕不是)某一部分人的角色,每個人都要在一些不同的時刻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發(fā)揮領(lǐng)導力。須知,領(lǐng)導力不是運算速度更快算法更精妙占有數(shù)據(jù)量更大的極值優(yōu)化程序。這里插一句跟方才說的不教而教有關(guān)的看法,就是我們要審視不同階段不同學科的教育的內(nèi)容中,也包括教育組織自身的很多管理做法中,是否在不言而喻地向?qū)W習者展示或者滲透著某種極值優(yōu)化程序,很多時候還是短期局部的極值優(yōu)化,如果有,就容易導致培育出的人走向功利算計。

    跟極值優(yōu)化程序相反,也許你沒有從這個角度想過,領(lǐng)導力恰恰是在某一個時點,跟基于硬數(shù)據(jù)的線性外推相反,選擇不被主流所看見的歧見、異見并變成組織意志、共同意愿后使之實現(xiàn)——直到這時候,我們才以后見之明,“追認”他有遠見——很多時候,真的就成了追認了。

    與遠見常搭配在一起的還有另外一個詞,叫卓識。卓識是個非常美妙的詞語,但其實,卓字就意味著不群,被孤立,卓識如果不能及時有效地轉(zhuǎn)變?yōu)榻M織和社會的共識,對擁有它的領(lǐng)導者而言,就意味著一種充滿風險的擔當。遠見也好,卓識也好,大多情況下來自悟性、閱歷基礎上的信念和熱愛。有句話說,多數(shù)人因為看得見而相信,極少數(shù)人因為相信故而能看得見,注意,這時候的看得見不是通過邏輯嚴密的推導而來的,而是因相信、憑器識所致,這是依靠邏輯、基于證據(jù)的算法智能所無法替代的。

    教育得要回歸本來才能面向未來

    卓識變共識,對領(lǐng)導者和他所在的組織、行業(yè)來說絕對是驚險的一躍,而對社會、對世界來說,這是改變歷史進程、讓人類向前進步的重要的一瞬。卓識變共識,很多時候都不是邏輯數(shù)學智能的用武之地,而是要靠人際之間的激發(fā)共鳴。這時,共情力與故事力讓領(lǐng)導者那些富有前瞻但卻缺少證據(jù)支撐的愿景,能夠成為追隨者所共同向往、愿揮灑拼搏的夢,這又是依靠理性基于數(shù)據(jù)的算法智能所無法替代的。

    《世界是平的》的作者弗里德曼曾演講說:“我和我女兒這一代在畢業(yè)時所得到的贈言勉勵是很不一樣的。我們這一代人得到的贈言經(jīng)常是‘find a job’,也就是‘找份工作’;而我女兒她們這一代畢業(yè)時被社會寄予期望去‘define a job’。”說得沒錯,在器識力決定高下的不遠的未來,我們就得靠器識去開創(chuàng)以前根本不存在的工作(并營造一種讓人更像人而非讓人變得更像機器的工作環(huán)境),升華那些無法用最聰明的計算機取代的工作(工作本身有意義有意思讓人好之樂之沉浸福流),豐富那些人性本質(zhì)深深嵌入其中、無法被簡化為算法、異化為機器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們會更加看重并有效地培養(yǎng)學生的同理心、人性本質(zhì)、情感聯(lián)系和人文關(guān)懷,這些是人類能做得好而算法、機器人、應用程序所做不到的。

    是人,決定著,進步才是進化。即使人類要進化,也不是要進化到完備、精妙、可期如機器,而是進化到不完美、不可控、不靠譜(不靠著寫定的圖譜生活)的活生生的人,以及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人群。

    所以,如果問“什么才是未來教育的要領(lǐng)”,我的回答是——有溫度的“育”,育出人的“器識”,這是教育的本來,也會支撐起教育的未來,并塑造決定著人類的未來。


    作者:楊斌,清華大學經(jīng)管學院領(lǐng)導力研究中心主任
    本文來源: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ID:ce30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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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決定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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